长空孤月冷，共赴蜀山行——仗剑天涯的徐克被低估了的《蜀山传》

在下浅薄的认知里，所谓“侠”即是侠客――十步杀一人，千里不留行，事了拂衣去，深藏功与名。侠客，亦是人间正气。而加之以仙，绝不仅仅是飞升上仙的潇洒飘渺，也是悟道的过程。仙侠，应为蕴涵了中国哲学思维的世外桃源。

而这部上映于2001年的《蜀山传》，正是武侠电影鬼才徐克对于中国式奇幻仙侠的阐释与理解。

号称堪比好莱坞的特效在当年可能的确是本片的卖点之一，怎奈时间总能摧毁神奇，现在回过头再看，曾经的精彩绝伦早已显出陈旧粗糙。

不过也恰恰是技术上的过时，让这部仙侠剧露出了令人眼前一亮的“真容”。这恐怕才是19年前徐老怪真正想要展示给我们的仙侠世界，而当年的沉迷于特效的炫目、痛斥剧情混乱的我们，不知走了多远，回头看才看到山脚下的风景。

2001版《蜀山传》与同为徐克执导的1983年版《新蜀山剑侠》，均改编自上世纪上半页还珠楼主的《蜀山剑侠传》。两部作品相较于原著，无论情节还是人物关系都有很大出入。徐克用传统的仙侠故事结构框架，构建自己的天魔神道，来表达自己对于万物、宇宙的洞悉。

天地混沌时，人世间连年战乱，生灵涂炭。而在群山峻岭中悟道修炼的仙家，正面临着魔教首领幽泉血魔的步步逼近。昆仑和峨眉作为正义一方的守护者，不但守护着千年以来仙家的清修之地，也保护了蒙昧无知的人类，剑侠们用自己手中的剑捍卫着万物共生。

而血魔恰恰相反，它的出现代表了吞噬和占有，对他人的侵犯和伤害，是它活着的目的。

幽泉率领邪教大军，兵临昆仑山下。莽莽昆仑，这绵延万里的众山之巅，飞沙走石，人迹罕至。唯一扛得住这寂寞和荒凉的，是守护昆仑的两位大师，孤月大师和她的徒弟玄天宗。昆仑派千年来都是一阴一阳师徒两人守护着传说中的神仙道场。没有千军万马，只有离群索居，道家的出世在昆仑得到了充分的体现。

大军压境，孤月自知无力回天，于是将昆仑最厉害的兵器月金轮传给了徒弟玄天宗，以一己之力为昆仑留下最后的希望。没有了神器的孤月放弃抵抗，被幽泉贯穿了身体，在玄天宗面前肉身尽碎，灰飞烟灭。

玄天宗内心深爱着他的师傅，而孤月却对她的师傅不能忘情。一阴一阳原是相辅相成，独立平行的两个个体，却因为一个情字生出千丝万缕的羁绊。情，成了困住孤月的心魔，使她被困死在这巍巍山峦之间。孤月不是不懂徒弟的爱慕，却亲手断了他的情根，以死来让玄天宗脱离情的羁绊。

而道家的修行在于悟，悟是一个人从极致悲喜苦难中提炼的人生哲学，又岂能以师傅的心意强加。玄天宗所悟尽是痛失爱人的绝望，他的修为尚不能参透阴阳的奥义。

两百年后，幽泉依靠吸纳他人之力日益强大，贪婪成性的他率领大军向蜀山之巅的峨眉发起了攻势。

峨眉的掌门人委派大弟子丹辰子庇护一方百姓，人间依然战事连连，百姓民不聊生。丹辰子在下山途中，遇到至交昆仑唯一的希望玄天宗。修行尚浅的两人中了幽泉的陷阱，引出自己的心魔。

丹辰子自大自负，以仙家之心揣度三界，却没有仙家的定力和悟性。这也就是邪魔在他身上发现的破绽，为之后赤尸以小博大，将他控制于股掌之间的埋下伏笔。

而玄天宗的心魔就是他的挚爱孤月。修道就是要抛弃人间七情六欲，凡人的情爱不能再沾半点儿。尽得是小情小意，方能得天地自然，宇宙大同之爱。玄天宗一日跨不过情关，就和他师傅一般，一日无法真正的得道飞升。

正当两人皆困于幽泉的阵法中无法脱身，峨眉真人率三百弟子赶到，将血魔击退，救峨眉与苍生，于水火之间。

可峨眉真人发现幽泉的败退并非真意，这恶邪魔是想打开拥有无穷邪恶力量的“蚩尤血穴”。大战在即，峨眉寄希望于天击剑与雷炎剑的合璧，这是整个蜀山最厉害的武器，只有它才能与幽泉抗衡。

玄天宗发现天击剑的执剑人李英奇与师傅孤月长相相似，追问下得知李英奇正是峨眉真人用孤月的碎片所塑。

生死两茫茫，相看已断肠。百年的死别，千年的相伴，怎么可能因一场生死灰飞烟灭。本已失去前世记忆的李英奇，因为玄天宗的出现，动摇了心智。在双剑合璧中，被孤月前世的记忆影响，导致合璧的失败。李英奇被玄天宗救起，雷炎的执剑人长空被剑气吞噬，命丧当场。

峨眉真人自知大敌当前，没有成长起来的正义队伍难以与幽泉抗衡。他以长空的碎片重塑了没有开窍的廉刑。心怀愧疚的李英奇身负师职，等待廉刑开窍重执雷炎剑。峨眉真人留下南明离火，将峨眉交于玄天宗，并点明要战胜幽泉需要：精神的力量，宇宙的力量，重生的力量。

这就是蜀山的主旨――儒道释三种力量救世。

儒，人的力量，章子怡饰演的上仙山学艺、想拯救苍生于水火的女侠客，最终发现神仙也是自身难保，于是重回人间。以人间正气，荡平残忍杀戮。当她高喊：“浩然正气，天地长存！”之时，她的剑光芒万丈。儒家“入世”的力量才能让乱世归于真正的平静。人可能是三界间最弱小的力量，但精神爆发出的力量不容小觑，它可以创盛出天地自然都无法匹敌的能量。

道，是一种“出世”的修行。相信天地自然，遵循自然规律，它是一种宇宙大同的力量。只有抛弃人的欲念，将宇宙的规律放在它该有的重要位置，才能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，才能最大限度得到自然赐予的力量。

而是“释”，是佛教的理念。释，就是放下，重生。它所对抗的是人心中无法逃避的执念和心魔。无论是一念成魔的丹辰子，还是无法忘情的孤月，英奇，玄天宗，皆是被心魔所困。一次次的失去，一次次的撕裂，一次次的重生，皆是修行，最终不过是要放下，放下的是情是爱，也是自己的执着。

看似正邪博弈，实不过是自己内心的一场风波。风波尽，万物也要回归自己应有的位置。一切似乎都没有变，其实早已换了天地。

最后丹辰子与赤尸同归于尽，玄天宗忘情重生，李英奇牺牲自己，孤月从此被彻底抹杀。

就像影片结尾，李英奇的碎片重塑的峨眉少女所说：“几座大山飞来飞去，有什么特别的，我对这玩意没兴趣。”原来山水迢迢的相遇，最后不过是就此别过。

正邪之战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，心中的关山已过。观者早已在徐老怪的指引下“飞升上仙”。哪里是徐克心里的“仙侠世界”，佐不过是我们自己的内心的一场“蜀山行”罢了。